博物馆讲堂-《中国传统乐器艺饰美学案例解析》讲座综述

发布时间:2022-05-21浏览次数:332




202251819时,上海音乐学院东方乐器博物馆主办的“5.18国际博物馆日系列讲座”第二讲在线上举行。本场讲座由东方乐器博物馆特聘研究员、上海大和堂乐器文化工作室艺术总监沈正国主讲,由上海音乐学院东方乐器博物馆馆长、亚欧音乐文化中心研究员史寅担任主持。讲座主要以“点评中国传统乐器艺饰美学案例”为内容,围绕琴、筝、阮、笙、笛、磬、二胡、京胡、琵琶等近二十个案例的点评展开,以此分析探讨博物馆乐器藏品及当下传统乐器艺饰问题。

引言

讲座伊始,沈正国老师首先以PPT封面照片为引子,通过铁门锈迹与雅丹地貌的联想比对,阐述了大自然中令人震撼的美学力量,从而引出对美学本质的思考。沈老师认为,美不仅是人的主观和普遍性感知,它还包括文化联想,即人类的集体性记忆。




接着,沈老师通过一系列案例分析了色彩层面的美学。比如,同样的红绿配色,在东北花袄和宋徽宗所绘《听琴图》、清初竹制对笛等图片中,因饱和度不一致或组合搭配不同,所产生的美感也是截然不同的。自然,美是主观的,高饱和度的“大红大绿”早已成为东北文化的符号象征,当地人看到这类配色,便会联想到自己的家乡,触发乡情,这也透出审美的联想功用。

美学包含主观性和普遍性,其普遍性基于多数人的欣赏与喜欢。例如,当下家具市场中销量最高的仍是用料扎实、厚重有份量的红木家具,而糅合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反映了中国古典美学的明制家具作品却备受“冷落”。这一现象也反映在当下的乐器制造领域,许多商家在推销乐器时会强调乐器的“重量”,将份量与质量画上等号,这也映射出商家和顾客对乐器在认知水平与审美观念上的匮乏落后。


文化的印记

通过上述例证,沈老师发表了他对中国传统美学的基本看法。接下来,他从传统乐器艺饰的美学角度列举了数十个案例,并进行点评,以此来对自己的美学观点加以佐证。

沈老师通过分析古琴琴身上的书法刻字和印章,向我们展示了中国传统乐器中蕴含的人文情怀。他表示,在去年嘉德拍卖中有一张晚清名臣张之洞的旧藏古琴,琴背轸池下刻篆书琴名“天下龢平”寓意深远,同时龙池下方还刻有长方大印“广雅堂”几字,意为“知识广博,品行雅正”,寄托了张之洞的育人理念。因此,尽管此琴年久失修、音色粗糙,但最后卖出了近三百万的高价。“昂贵的不是琴本身,而是琴背后那些文化的印记。”沈老师解释道。




名称的文化隐含

以日本正仓院收藏的我国唐代曲项琵琶为例,日本对该藏品乐器各部位的名称大多沿用了中国唐代时的叫法,但也有个别部分的称谓随着乐器及音乐文化的本土化发展而发生改变。例如,琵琶底端放置防滑垫的部位,日本称之为“落带”,可理解为“掉落人间的彩虹(晚霞)”;琵琶面板上的出音孔,日本称之为“隐月”,顾名思义,将被遮盖住的音孔比喻为“月亏时隐去的月亮”。这些名称中,有的保留了唐代精髓,有的已然镌刻下了日本文化的印记。




反观国内,现在我们称呼琵琶各部位时,往往忽略了审美旨趣,取而代之的是功能化的简称。有些简称甚至在前几年一度低俗化,如用“鸭头”“鸭屁股”来指代琵琶的头颈和背板。因此,沈老师呼吁道,我们往后再给乐器起名、标记时,需多参考其历史上的名称,多关注名称的文化隐含与美学价值,才能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搭桥铺路。


造型的文化

长期以来,琵琶和阮的琴头造型总是做成牡丹花的样式,但这一造型的出处尚无迹可寻。沈老师认为,这两种乐器目前在音律上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交响乐队编制,但在造型方面也应该得到兼顾——“那种清一色象牙白的牡丹头是否能符合乐队整体的造型之美?这也是我们需要反思和改进的地方。”

乐海乐器博物馆仿制的清代凤尾首琵琶便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旧时的简约之美,但它的造型之美对当下的乐器市场来说过于“超前”,甚至有人认为它毫无美感。对此,沈老师表示,审美的发展需要引领,但纯粹的引领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文化的自觉。他补充道,中国的小康不仅在于简单的丰衣足食,而美学审美层面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小康。若是每家每户都能摆上一张琴、放上一对瓷瓶或挂上一副画,那么中国人的整体审美水平将得到极大提升。




通过展示南宋信州薄连纸大漆成的假断纹琵琶、清代黑漆描金山水人物纹琵琶、清末刻铭琵琶等不同造型的琵琶,沈老师总结道:如果乐器木料是无木纹、暗淡的,我们就要考虑对其进行适当的人工修饰,使之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反之,当木料本身的肌理带有天然美感时,我们就要尽量保留它原始的状态。天然的肌理越漂亮,乐器的价值越高,因为它从自然的力量中衍生出了文化的力量。

沈老师回忆道,自己从1986年开始组织团队,对古筝的乐器美学进行重新梳理,去除历史遗留的“糟粕”,保留其精华。在主持这项工作的三、四年间,他取消了古筝琴身前后繁杂的装饰,只为体现乐器最本真、最自然的木纹形态。


互动环节

Q1:请问老师,民间的东北大花布能代表民间的传统视觉审美吗?

A:“大花布”是一种故乡的情怀,是一个集体的记忆,它必定是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的,这种审美也可能只是一种阶段性的状态。但是历史当中的任何一个阶段都值得我们学习、回顾、比对。我最后需要强调一下,康德说美是人的主观性和普遍性,你姥姥辈的人觉得“大花布”是美的,到了你这一代呢,你和同龄人还愿意穿吗?




所以说,审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随着时代在不断发展的。我认为在某些层面上,很多现代人穿的服装不如宋代,我们的审美都不如宋徽宗。宋徽宗虽然皇帝当的不成功,但是他主持了翰林院,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美术学院的院长,他这个院长当的还是不错的,把整个国家的美学水平提到世界级的高度。所以我们的审美一方面要往前看,另一方面也要往后看。


Q2:请问老师,能否举些例子来说明古琴大漆的审美规律或原则?

A:从古至今,古琴经过历史岁月沉淀,已经不单单是一件乐器了,它被赋予了太多内涵。“琴,禁也。”古琴是一件修身养性的礼器,是道器,它被古往今来的人们推到一个很高的高度。在我们历代的古琴中,黑色的琴身是占比最大的,因为黑色代表庄严、肃穆、内敛。这种黑正如我们传统国画中的色,墨色本身也是可以再细分为不同层次的。此外,朱砂红也是另一种具有代表性的用色,它代表着晚霞,代表着人与自然。但这种红色如果仅浮于琴身表面、饱和度过高,便意味着这把古琴的做工和配色差强人意。真正好的涂色是将朱砂红隐在黑色之下,是通过打磨出来的,它的饱和度、明亮度并不是太高。能使古琴在整体上透出庄严之感,那这个配色就对了。有些时候,我们当代人为了所谓的创新,用了很多的装饰,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沈正国老师带来的这场富有学术内涵和艺术价值的讲座,不仅让我们感受到中国传统乐器在艺饰方面的多重美感,更带领我们对传统乐器背后的历史与文化进行深层次、多角度的回顾反思。在史寅馆长的结束语中,东方乐器博物馆“5.18国际博物馆日系列讲座”缓缓落幕。


文字|蒋艺轩

图片|讲座PPT

审稿|邢媛

本期编辑:褚婉吟